从公主府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
司鹤拖着满身疲惫，孤独凄苦地走在寂静的夜幕里。
远处灯火璀璨，人声鼎沸，那是属于别人的热闹和狂欢。
与他无关。
他没有回自己府上，而是去了隐在城郊的屋子。
这是张大娘借给他住的。
屋子很小，房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四面的窗户关不紧，风一吹，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司鹤静静躺在床上，只垫着一张草席的木架子床硌得他后背生疼。
望着屋子里熟悉的家具陈设，还有空气里飘浮的熟悉味道，他的内心却无比心安。
好似只有在这里，在这处破烂不堪的狭小空间里。
他才是他，他才是司鹤。
出了这道门，他是司大人。
是养在长公主的一条卑贱的狗。
次日，文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他特意大张旗鼓地表扬了司鹤，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司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算是彻底在朝堂上露了脸。
他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态度，叫人青睐有加。
堂上众人皆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年，人精似的，又怎能看不出文崇帝的有意提携。
下朝后纷纷过来道贺，“司大人，恭喜恭喜。”
司鹤礼貌地一一回应，平静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小人得志的趾高气昂。
行云流水的从容之姿，越发叫人高看三分。
苏国公和沈家老爷子有说有笑地沿着台阶走下来，远远瞧了眼司鹤，忍不住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司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
沈老爷子瞥他一眼，“你也认识？”
苏国公摇摇头，“算不上认识，年前瞧过他所着的几篇文章，尚算可以。”
沈老爷子半信半疑，笑着撇嘴，“世间少有文章能入你的眼，能得你一句称赞，实属不易，看来这位司大人实力不凡，前途可期。”
苏国公点点头，“或许吧。”
沈老爷子远远瞧着司鹤，他形貌秀丽，身高八尺有余，放在人群中也是亮眼的存在。
朝廷新贵，往后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比起这些来，他那微不足道的卑贱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值一提。
沈老爷子悔不当初，若是当初自己决绝一点，果敢一点，同意沈时回的请求，将司鹤留下来当女婿。
沈时回也不用落到如此这般田地，想到自家小女的种种劣迹，沈老爷子心口便像是堵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沈老爷子还在想着司鹤，他越想越气，若是当初沈时回与司鹤在一处，他哪还有现在的烦恼。
官大官小，到底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只要在京城立住脚，往后一切，都有得商量。
一想到姬澈，一想到东浙那穷乡僻壤，隔着十万八千里，沈老爷子就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疼死了。
马车刚到门口，还没停稳，候在门房里左顾右盼焦急得眼睛都冒火的小厮，又不合时宜地急匆匆杀出来，“老爷，老爷，姬公子又又又来了！”
沈老爷子本就心烦意乱，再听得这一句句催刀夺命的禀报，硬是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足足坐在马车里平息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他脸色愠怒，瞥那不长眼睛的小厮一眼，“老夫还没老到耳聋的地步！”
“叫那么大声做甚！还嫌不够丢人吗！”
小厮被瞪了一眼，不敢再大声喧哗了，躲在下人身后，欲言又止。
规规矩矩跟着沈老爷子进门后才委屈又无奈地小声开口，“老爷，姬公子天不亮就来了，一直在花厅等着。”
沈老爷子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一听到姬澈的名字，脑瓜子便嗡嗡嗡地吵个不停。
更别提见姬澈这个贼人了。
沈老爷子闭眼立在垂花门下，良久后才吐出一口浊气，“夫人呢？”
“夫人在屋子等您。”
沈老爷子吃人的眼神杀过来，“等我等我，等我有什么用，这点小事都处置不好，她这个大娘子怎么当的！”
小厮着实委屈，“老爷，您吩咐过，不许夫人小姐见姬公子……”
沈老爷子被噎了一口气，又是狠狠剜了他两眼，“我说不许她们便不见？从前怎地不见她们如此听话！”
“现在倒是知道规矩了，规矩有什么用，整这么个烂摊子出来，还指望我给她擦屁股！”
沈老爷子气得心肝疼，单手杵在墙壁上直不起腰，“她们娘俩没一个省心的，一天到晚就知晓与我作对！”
小厮一张笑脸相迎拧成苦瓜相，“那老爷还回房吗，夫人吩咐叫您下朝便立马回去，她有事与您商议。”
不出意外地，那小厮又没得什么好脸色。
沈老爷子那双眼睛刀子似的飞过来，挺直腰杆就往里头闯，“夫人吩咐了你怎么不早说！”
“方才声音大的跟个破喇叭似的，现在哑巴了？”
沈老爷子感觉这家真是没救了，“你们这些个刁人，成天就知道与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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