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姐？”程玠闻言一愣，他警惕的反问道“你找她，是有什么事么？”
来人是个斯文的男人，他摇着手解释道“啊，你不用紧张，我是华南报社的编辑，是这样的，贺雨小姐前不久递来了一篇稿子，我们报社的人都觉得她写得很不错。”
“所以啊，今天，我来找她，是想和她商讨一下，稿子刊登以及稿费的事情。”
程玠皱起眉头，他迟疑的说道“可是贺雨姐出门去买东西了，这一时半会回不来…”
“不然，你给我一张名片，等她回来，我就把这事和她说了，再让她登门拜访？”
男人略感遗憾，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吧…那你，可一定，一定要把这事和贺雨小姐说清楚了！”
程玠接过男人递来的名片，待男人离去后，他垂眼看向名片，他由衷的为贺雨感到开心，贺雨姐自打回温城后，每晚都伏案写字，原来是在写文章呀。
想到不久的将来，贺雨会成为文坛作家，程玠兴奋起来，他将名片小心翼翼的放入了西装内口袋，感受到如此重要的东西，此刻紧贴着胸腔，他的心不由跳动的更为激烈。
他忽然想到，得把这事告诉琼斯小姐，她们现在是好友，琼斯小姐也会为贺雨感到开心的！
程玠迈开步子，正打算去找琼斯小姐，不想有人叫住了他，他转身一瞧，是裴月。
裴月穿着长衫，他沉声说道“我带你去看她们吧。”
程玠一怔，刚刚高涨的情绪，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对未来的期盼，直淋得他如寒气入骨。
他手足无措的呆立着，半晌，一阵微风掠过，桃花枝轻轻晃动着，落了一地花瓣，花瓣从他眼前飘落时，他唇齿轻碰，说了声“好”。
裴月开车，带他出了城，他们一路无话，随着街上的人流减少，喧闹不再，气氛就压抑下来。
两人心上像是都压了一块石头，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程玠忍无可忍，打开了车窗，外边的清新气息，冲散了他心里的些许苦闷。
他们去了墓园，守墓人将他们引去了墓园的尽头，尽头有一块半人高的墓碑，程玠伸出颤抖的手，当指尖触及冰凉的墓碑时，他像是被吓到了，手猛然的收回，他的心如琴弦般颤动不止，眼眶就这么红了。
他不敢相信，脑海里的回忆仍历历在目，曾经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是呢，可是指尖的冰凉，他眼前的墓碑，明明白白的告诉着他，残忍的真相。
现实无法更改，程玠趴伏在墓碑上，他无声哭泣着，肩膀一抖一抖的，让看着他的人，无端心生怜悯。
裴月心疼极了，不待理智做出判断，身体就先控制不住的上前抱住了他。
感受到身边的温度，他在裴月怀里痛哭起来，他抬眼看着裴月的侧脸，哽咽道“我该恨你的，可是…”
裴月一直注视着他，自是看到了他眼中的脆弱，听到了他声音里饱含着的破碎，裴月动了动唇，安慰的话都堵在喉头，于齿间辗转反侧。
他用力的握起拳头，愧疚在此刻达到了峰顶，他唯有干巴巴的说着“对不起”，好似只有这三个字，可以洗尽他曾犯下的罪孽。
裴月亦恨，他只恨当时年少，没能想出尽善尽美之法，无辜牺牲了芳华楼上下数十人。
程玠从他怀里退出来，他看着墓碑，抽噎道“对不起，姐姐们…我来迟了，到现在才来看你们…你们不要怨我…也不用为我感到担忧，我现在生活的很好。”
“还有贺雨姐，她的稿子被报社采用了，未来，她一定会大有作为的，你们应该会为她感到高兴吧！”
“姐姐们，我不会忘记你们的…贺雨姐记得你们，我记得你们，只要我们还记得，芳华楼就永远存在。”
程玠沙哑的说着，他低下头紧闭双眼，遮掩了眼中的恨意，挂了泪水的眼睫轻颤着。
回去的路上，他抱着裴月的手臂，依偎在他身上，裴月因为愧疚与心疼，就没有让他放开。
裴月为他开了车门，待他上车后，裴月才进车。
在车里，裴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他递给程玠一支，问道“要来一根吗？”
程玠斜眼瞥过那支烟，他接了过来，深吸一口，在烟雾缭绕中，他红着眼，轻声问道“这样的乱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裴月透过烟雾看他，他叹道“大概还要很久吧。”
“很久，是多久？还要再牺牲多少人？”
“我不清楚。”裴月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他仅能点燃一根烟，沉声道“救国之士前赴后继，大家都在为盛世而努力着，这国能救，就不会完，如今…大抵算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程玠了然的点头，他偏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淋淋的，使人烦躁不已。
他吸完了烟，并不觉得烦恼有所减少，那湿润的空气，混合着烟味，凝聚在心头，让他不安。
他们驱车回了温城，在回闻府的途中，程玠看到了贺雨。
贺雨在一家照相馆前伫立，照相馆瞧着像是已经开了很久了，橱窗里放着许多潮流的相片。
程玠和裴月下了车，他向贺雨走去，而后，他在贺雨耳边，冷不丁的开口说道“贺雨姐，你想进去么？我陪你去拍一张照吧？”
贺雨被他吓了一跳，随后，她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和他一起进了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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