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城果然还是偏心的。
廖凡坤拿着《惊更》剧本来的那一天，他和邢瑜正捧着故事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给邢瑜叉了一块苹果。
廖凡坤把剧本放在桌上，挑了下眉毛:“豆豆，给我也拿一块。“
何亦度听话地把苹果递过去，眼睛不经意一扫，就看见桌上的剧本写着《惊更》两个字。
邢城和廖凡坤谈工作从来都比较随意，也从来没有刻意回避着他们。
邢瑜依然全神贯注地看着书，何亦度却在不动声色听着两人的对话。
这部《惊更》是华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崔珉策划多年准备的一部商业大片。
那时候，华国电影正面临着转型的重要阶段，因此，这部电影从筹划到开拍，从头到尾，说是万众瞩目都不为过。
邢城和对方的合作基本上是已经谈妥了，廖凡坤这一次过来，是因为剧本里小灵童那个角色。
……
“小瑜子不是挺喜欢表演的吗？小灵童多适合他呀？“
“小瑜在表演方面是有些灵气。“
“诶哟，要夸就夸呗，使劲夸，不怕咱小瑜子骄傲。“
……
邢瑜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书，根本没有投入一丝一毫的关注。
他仍然天真地抬起头，凑到何亦度身边，指着书里的情节，惊喜地说道:“啊，豆豆，你看，我果然没猜错！“
何亦度对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部都是汗。
笑得真是刺眼啊。
何亦度转过头，视线落在茶几的剧本上，在心里默默冷笑着。
他差一点就被他们骗了。
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的目的。
果然，他们才不是一家人呢。
上天这是在提醒他，他应该开始抓住机会了。
何亦度是知道邢家有贫血症的遗传病史的。
每一次家庭医生来给邢瑜检查完身体后，都会和家里的阿姨叮嘱许久，他们会瞒着邢瑜，但却没有避着他。
所以《惊更》试戏的前一天晚上，他敲开了邢瑜的门。
邢瑜有些惊喜。
他记得，之前豆豆过完十一岁生日过后，就不愿再两个人一起睡觉了。
何亦度走到床边坐下，看似不经意问道:“小橘子，你不紧张吗？“
邢瑜没明白:“紧张什么？“
又是这样一幅天真的样子。
何亦度静静看了他一会，笑道:“小灵童呀，准备好了么？“
“那个呀。“邢瑜挠挠头，“之前我给二叔表演过一次，他说可以了，我就没准备了。“
嫉妒这种情绪，很像是背光生长的阴冷苔藓，不知不觉就占据了所有的思绪，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凡事有邢城在前面，邢瑜当然可以不用准备了。
何亦度垂下眼睛，无波无澜地问道:“小橘子，如果我说我想要，你会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吗？“
事实上，他虽然说了出来，但声音实在是太小，喃喃自语，邢瑜根本没有听清。
“豆豆？“
何亦度抬起头，嘴角微微上翘:“小橘子，凡事呢，预则立，不预则废，对不对？“
“啊？“邢瑜先是一愣，然后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豆豆太厉害了吧，这句话前两天老师才教过呢。
还好他上课有认真听讲，还记得大概意思。
邢瑜点头，“豆豆说得对！“
何亦度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着他，邢瑜大概是明白过来，自己开口说道:“所以，为了明天的试镜，我应该好好做准备。“
“对啊。“
何亦度点头，拿过放在一边的剧本，看着他微笑:“小橘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陪着你一起练吧！“
一个通宵的结果，就是完全没有免疫力的邢瑜在只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完全慌乱的邢城没有在意到他，抱着邢瑜仓皇往医院而去。
医生说过，没有太大问题的，邢瑜也不会有事的。
邢瑜什么都有，所以这个机会对他来说，也不会算什么的。
但是他不一样，他需要这个机会，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何亦度压抑住发抖的手，一步一步走进试镜的房间。
他顺利拿到了角色，可是他一点都不开心。
众人散尽，他坐在大楼外的长椅上，天色昏暗，道旁亮起路灯的时候，才等来邢城。
对方显然是知道试镜结果的事。
这一次，对方修长身形覆盖下得阴影同样遮住了他的视线，可是他却没等来温柔地抚摸。
邢城失望地看着他。
他不是气何亦度拿走了这个本该属于邢瑜的角色，他是气他的无情利用，他的不择手段。
“他醒了，现在吵着要见你。“
何亦度一愣，僵硬地点头。
邢城一路都没有说话，车里是令人烦躁的安静。
邢城把车停在医院楼下，抬眼看着外面昏暗的灯光，有些冷淡地开口。
“他很喜欢你。“
何亦度没有回答。
邢城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苦涩:“亦度，我们都把你当作家人，希望你也是。“
真是奇怪，何亦度想。
他抹了下眼睛，才发现全部都是泪。
我为什么要哭呢？
明明邢城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啊？
邢城没有回头，声音从前座传来，却像翻山越岭那么久。
“去吧，他在301病房。“
何亦度低低回道:“好。“
何亦度拉开车门的时候，又被邢城叫住了。
“亦度！“
何亦度停下动作。
邢城深深地看着他:“对于邢瑜来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何亦度被他看得一怔。
“我……“
邢城重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会拿到这个角色，完全是一场意外。“
何亦度有些慌张地撇过眼睛。
邢城在逼着他回答。
“……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医院的夜晚是如此的寂静，路灯掩映在葱茏繁茂的枝丫后，在黑暗中无力地撑开张牙舞爪的影子。
他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或者说，他似乎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什么。
是什么呢？
他不愿深究，也不敢深究。
大门像是怪兽张着的巨口。
而他，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深渊，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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