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间，孟衍全身的肌肉都几乎被冻住，他心虚地瞥过眼睛，生怕邢瑜真的从里面看见了什么。
邢瑜歪着头，好像是真的在思考什么苦恼的事情。
“阿衍。”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为什么？
这个简单的问题到了他这里，却偏偏成了最无解的死结。
“因为……”孟衍始终没有转过头，“因为，你是我的学生。”
声音苦涩得仿佛是冬日最凌冽的料峭寒风。
邢瑜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甚至还轻轻笑了笑，然后轻声问道：“那，还有呢？”
孟衍身形一震。
他知道邢瑜不会相信这个答案。
他怀有的私心那样的昭彰，早已经超过了普通师生该有的正常范围。
孟衍闭上眼，尽量冷静地说道：“你……和曾经的我很像。我想帮助你，弥补曾经的遗憾。”
“哦。”邢瑜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应道。
果然是这样的啊。
其实，真的听到孟衍亲口说出来，他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不甘和难受。
邢瑜认真地看着这个撇过头，甚至没有看着他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谢谢你，阿衍。”
孟衍正要说话，却看到邢瑜张嘴，又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邢瑜弯着眼睛，清浅的笑容仿佛是忽然花开的春天。
他说：“阿衍，我喜欢你啊。”
孟衍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朝着心脏的地方疯狂涌去。
他看着邢瑜，邢瑜也看着他。
太安静了。
他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他明明没有开口，可是心里疯狂涌动的渴望却几乎从四肢百骸里散溢出来。
开口啊，他应该说，我也喜欢你啊。
窗外射入的凉薄月色却仿佛一道阴冷的目光，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霎时间将孟衍几乎沸腾的血液冰封。
廖凡坤说，邢城有太多的苦衷，你不一样。
不是这样的。
他身上的苦衷，那样的沉重，这么多年压着他，折磨着他。
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直到遇到邢瑜，他才发现自己依然是怕着的。
原来他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有的人，生来就是不幸。
孟衍没有说话，但这样的沉默就已经是最真实的回答。
邢瑜眼里的光一点点的熄灭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早就知道的答案，还在难过什么呢？
他怎么都快忘了，在孟家，同性恋就是原罪呢？明明要在心里当一辈子的秘密，怎么就说出来了？
邢瑜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
“我真是一个糟糕的人。”
邢瑜埋下脑袋。
他不敢承担今天发生的一切，所以私心里希望最喜欢的人可以陪着他。
太自私了。
不应该说出来的。
他在意的人不多，可是都被他的自私弄丢了。
邢瑜脑袋里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厌弃。
“对不起……”邢瑜难受得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对不起，我真是糟糕透了，为什么要喜欢你，为什么……”
孟衍忧伤地看着他，伸出手，却怕惊扰到对方，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可是、可是……”邢瑜呜咽着，他心里难受极了，整个人都快透不过气来，“可是我，我没办法放弃……”
“阿衍，阿衍，我该怎么办啊？”
孟衍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好半天，他才能凑过去，轻轻拭去邢瑜脸上的泪水。
“别难过，别难过。”
孟衍声音哑的厉害：“别哭，别哭。”
他和邢瑜仿若置身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之中，只是每一条，都是死路。
他忽然想起大一诗歌鉴赏课读到的那首诗。
顾城说，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方祁和孟钰没有几乎避免一切开始，还好他还有。
孟衍低下头，看着邢瑜的眼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笑得温柔。
“小橘子。”
他轻轻唤道。
邢瑜懵懂地抬起头。
“如果你喜欢我……”
他的声音那样轻柔，像是记忆力妈妈哼在耳边的催眠小调，邢瑜缓缓眨着眼。
“那就努力放光放热，让我看到你。”
邢瑜愣愣看着孟衍的眼睛：“看到我？”
“你要比所有人都厉害，站在最荣耀的地方，让每一个人都仰望着你，然后……”
“然后……？”
邢瑜疲惫地闭上眼睛，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孟衍低下头，近乎虔诚地在邢瑜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然后，忘记我。”
丁一是吃过晚饭后才收到孟衍发过来的消息。
大意就是说邢瑜现在已经在麓山别墅那边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所以最后还是在孟老师那里。
丁一直觉这中间的事儿绝对不这么简单，但也没有什么窥探的好奇心，慢悠悠的和耗子、大宝从食堂晃回寝室，才发现门口等着一个人。
耗子也看见了，正和大宝面面相觑，就见丁一走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肩。
“小梁？”
梁立平转过身。
这一眼看过来，耗子立马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吹过来的风都变得更冷了。
梁立平刚刚过来敲门就没有人开门，现在又只看见他们三人，开口问道：“学长……邢瑜学长不在吗？”
丁一挑眉。
他就知道昨天邢瑜从梁家魂不守舍地出来，一定跟梁立平有关。
不过他没把自己的怀疑表现出来，没什么表情地问道：“怎么了，找老邢有事？”
梁立平犹豫了一下，点头：“很重要的事。”
丁一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了他的焦急不似作伪，才开口说道：“他在孟老师那里。”
“孟？孟衍？”梁立平一愣，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还好梁立平曾经陪着孟云舟去麓山找过孟衍，还依稀记着路。
栖大离麓山还是有一段距离，等他找到孟衍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
从外面看进去，只有二楼还亮着灯，也不知道邢瑜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梁立平抿着嘴，给邢瑜拨去电话。
孟衍给邢瑜掖好被子，静静看了他一会，正要离开，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却振动起来。
孟衍赶紧拿起来。
屏幕上是梁立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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