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又变得很安静。连风都没有声音。
邢瑜本来想笑着的，无奈唇角实在拉不起上扬的弧度，最后耷拉下来，看起来倒有些像是在哭了。
“这六年来，我好想你啊。“邢瑜垂手，指甲划过粗砾的地面，还好他的指甲是已经修剪好了的，不然这么磨过去，铁定会受伤。
“我是个胆小鬼，现在才敢来看你，豆豆，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说完以后，又是短暂的停顿，自然依旧不会有回答。
邢瑜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石碑，有些失神地说道:“……豆豆，对不起。“
这句话一出，他本来可以压抑住的情绪几乎瞬间爆发出来，眼眶立刻就红透了。
“道歉是最无济于事的行为，可是，这句话，我一直就想告诉你，也一直应该对你说。可是……我没来得及，还没来得及……“
邢瑜哽咽着耸了下鼻子，这么一会儿功夫，小小的墓碑周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邢瑜深深吸了口气。
他本来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可是到最后。这些话萦绕在唇边，又悄无声息地散了。
有很多很多的事，可很多事转念一想，好像又不是那么重要。
也许就是这么一想，邢瑜顿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初时还可称得上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他左右张望片刻，没头没尾地说了会近些日子的话。
毕竟六年的时光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如果从何亦度离开地第一条就开始说，还不知道会说到什么时候。
“最近到沧澜来，是为了拍一个话剧。“
“很优秀的本子，很优秀的团队，很庆幸这一趟的机会。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絮絮叨叨说着话。
“豆豆，你和二叔都是演员，你们也都很喜欢演戏吧？“
“……现在的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也想和你们一样，走过你们走的路，捧着最荣耀的奖杯，完成你们未竟的目标。“
他这样说着，忽然就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视线猛然抬起，注视到路的尽头那个等着他的男人身上。
孟衍已经取下来了碍事的围巾眼镜，但他的头发还没回复，依旧是之前靛蓝色的样子，在阳光下像是裹了一层金粉，亮晶晶的，却丝毫没把孟衍整个人衬得轻浮，反而是有些夺目的好看。
依然是温和坚定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安心的存在。
邢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眼底带着悄悄笑意，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豆豆，你还不知道吧，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其实说起来，我已经认识他很久了，可是到真正喜欢上他，也不过才三个月而已。“
“豆豆……“
邢瑜欲言又止。
他还应该说什么呢？
他只不过忽然想起来，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在邢城出去去美国的前一天，对方几乎可以算是残忍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丝毫不留情面，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办，这场对话，居然分毫不差地被何亦度听了去。
那时候，他心里担忧着豆豆的病情，整个人都是焦躁不安的。
邢城一直都是忙碌的，甚至是发生了刚刚那样大的事情，他也只是继续留在书房里解决。
二叔离得那样远，豆豆也不在，他独自一人，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就和着衣服躺了上去。
也许是房间太暖和了，他似乎真的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的情景依然是不安的。
里面大片连绵虚妄的白色似乎没有尽头，他能看见前面踉跄行进的人影，却始终追不上。
豆豆，你等等我啊。
等等……
少年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面容却不太清晰。
可是邢瑜却清楚地感受到了铺天盖地地绝望和悲戚。
少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不要追我了，你追不上的。“
少年垂下眼睛，委屈极了。
然后邢瑜就眼看着少年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却反常地附身压了过来。
邢瑜睁开眼。
梦境消失了，但是梦里的少年没有消失。
邢瑜愣住。
他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一个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小孩，自然知道，现在何亦度的动作，叫做“亲吻“。
他在吻他。
他也明白，亲吻意味着什么。
那一刻他没有反应过来，也就失去了推开何亦度的最佳时机。
当务之急，是何亦度的病，这件事，以后可以慢慢问的。
也同样是因为他才十五岁，什么都还没有经历，所以，他不知道那种时候，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立刻解决。
任何的感情问题都拖不得。
可他那时候觉得，他和何亦度之间的时间还会有很长。
他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这根本就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却不料，当时不曾开口，往后的时光，都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现在邢瑜偶尔想起来，还会有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好像从头到尾应该都只是他一场不实的，荒诞的臆测。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后来豆豆没有自杀，那么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想了很久，才发现答案是，没有这样的如果。
前尘已逝，这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不管怎么样，少年时代那些是否存在的模糊情思，在他瞥向孟衍的那一眼里，就已经真的随风消逝。
邢瑜站起来，拍拍裤子，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石碑，那样的神情一如当年。
“我走啦，豆豆。“
这时候，风居然真的刮得大了点，吹过他的指尖，像是有人冰凉的抚摸。
“再见，豆豆。“
邢瑜转身，没有留恋，没有回头。
眼看着他过来，孟衍也站好，把脖子上的围巾卸了下来，没等邢瑜发表意见就围了上去。
邢瑜脸小，被围住后，只剩下冻得通红的一点鼻尖和湿润润的眼睛。
孟衍什么都没有问，没有问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看过来。
他只是把邢瑜搂得紧了点，用自己的身体尽量挡着风。
邢瑜本来还有些不习惯，孟衍低头时喷出的气息就那样喷在他的耳廓上。
晕成一团烟霞般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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