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的。 若不是那钢针，她恐怕真不敢实话。
杨坚会读心术似的，脸露出了然的笑，终于步入正题，“所以你不必怕我。昔日的仇怨我不会找你清算，当日你在淮南，对英娥暗里帮忙，我心里有数。那年佛寺里我救了你，傅伽罗——我杀过人，坑过人，救下旁人性命的，却那一次。”
“所以呢？”伽罗捉摸不透他言下之意。
杨坚俯身靠近，缓缓道：“你的命是我给的。”
“那我可得好生巴结殿下，免得哪殿下心绪不佳，又拿回去。”伽罗莞尔。心始终绷紧的那根弦，却松了许多——杨坚施恩无数，又得这般明白，她若还时刻猜疑提防，觉得他会迁怒报仇，那真成白眼狼了。
不过令伽罗意外的是，杨坚居然知道她暗里帮谢英娥的事情。
她还以为，以谢英娥的性情，恨透了高家女子，半点都不想领情呢。
那么，当初偷摸帮他的事情，他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她做得隐蔽，些许事又微不足道，他哪会知道。
伽罗藏了秘密似的，隐晦一笑。
风过回廊，带着凉意，杨坚不再逗留，抬步继续前校
伽罗跟在他身后，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从前在淮南时只觉得他冷厉如剑锋，看着表哥的目光里全是难以隐藏的恨。后来京城再会，也是端贵威仪，那把铁扇抵在喉咙的时候，仿佛随时能取了她性命令人畏惧。
所以她敬畏、担心，在他跟前时刻如履薄冰，皆因猜不透他的心思，摸不准他的态度。
如今她当然还是猜不透杨坚的心思，却少了那些顾虑。
肩心皆轻松了不少，这趟夜游，自然也颇尽兴。
伽罗瞧着那巨兽般伏在暗夜里的巍峨宫殿，头一回生出亲近之感，连同杨坚的背影，都悦目了许多。
回去后，黑甜一觉，又香又沉。
隔日是伽罗的生辰。
苏威恰逢昨晚值夜, 一大早交完班, 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便往昭殿赶去。
昭殿虽是书房，却因宫室宽敞, 后头也设有卧房寝处。杨坚对这些不讲究，每常看书看得晚了，会在此处歇下。这里离南熏殿又近, 他先前偶尔趁晚间空暇去看看伽罗查长命锁的进展, 回来后懒得再回住处，便留宿昭殿。
数月过去, 倒有大半的时间是在此处。
苏威职责所在，对杨坚的起居也颇留心, 虽不明其缘故, 却也能明显瞧出来，这位殿下格外偏爱昭殿。
果不其然, 他才走近昭殿, 便听见练剑的声音。
时辰尚早, 外头侍卫虽然都换了班，里头却颇静谧。
苏威不敢打搅，隔着廊庑站了许久, 终于等到杨坚收剑, 才适时过去, 行礼拜见。
杨坚穿玄色长衫, 手正擦拭那把通体漆黑的剑, 看清是他，颇感意外，“有事？”
“属下今日休息，明日晌午才过来换班。这么早过来打搅殿下，是想请殿下允准，容我带表妹出去走走。”苏威当然知道伽罗此时身份特殊，不可轻易泄露，双手恭敬作揖，道：“属下已备了帷帽，殿下放心。”
杨坚“嗯”了声，随手甩出长剑，那剑便如灵蛇飞出，稳稳落入旁边矗立入地的剑鞘。
剑身震荡，伴随嗡嗡之声，杨坚负手瞧着苏威，“怎么突然想起此事？”
苏威当然不好提伽罗闺生辰，只道：“岳华带回了傅大饶消息，表妹十分担忧。她毕竟年纪有限，凡事闷在心，容易伤身。恳请殿下允准属下带她去散心。”
这道理杨坚当然知道，只是他近来瞧着苏威，总容易想起那日南熏殿里的情形。
满架紫藤下，表兄妹二人围桌坐着逗狗，亲密又愉悦。
傅伽罗那白眼狼，从最初亲近信任这位表哥。纵然他帮了她许多，在却从不他面前那样欢快地笑。
杨坚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又很鄙弃这样拘泥节的想法。
最终还是没有阻拦，只嘱咐道：“务必留心。”
他在下属跟前有种然的威压气度，加方才沉着脸思索，苏威原本还怕他不准，得了这命令，当即欣慰道：“多谢殿下！”罢，不敢再打搅杨坚，匆匆出了昭殿，脚步都平常格外轻快。
杨坚没再理会，自入内盥洗。
苏威回到值房换了衣裳，随意打水擦了脸，径直往南熏殿去。
伽罗从昨晚期待今日出去兜风，今晨醒得格外早，换了身方便骑马的劲装，又叫岚姑寻来帷帽，多加了层纱——走在路虽碍事些，却能阻断旁人目光。
表兄妹两人出了南熏殿，没走几步，意料之外的在拐角处碰了杨坚。
南熏殿虽离昭殿不远，却位于其后方，并不在杨坚出府或是去嘉德殿、弘馆的任何一条路。
是以杨坚出现在这里，伽罗始料未及。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杨坚稍稍驻足。他穿了皇那身朱底绣黑金云纹的冠服，铁扇藏入宽大的袖，头戴乌金冠，脚下踏云头靴，腰间一应配饰俱全，是惯常的威仪。他的神情也是冷肃的，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眼风扫过，有种洞察人心、俾睨下的味道，叫人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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