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心不服，口里却还是附和，道：“得也是，除了公主殿下有恃无恐，谁没事会明目张胆的跟皇过不去呢？”
裴绮颔首，没探到内情，便不再纠缠，转而提起旁的事情。
伽罗失了风筝, 并未放在心，每日在南熏殿看书，专等外祖母到来。
杨坚来看她的次数愈来愈多, 偶尔碰伽罗在专心逗弄阿白, 还会在旁负手瞧着。待伽罗察觉, 才拿长命锁或者外祖母的事做借口, 一本正经的同她话。
夜色甚好的时候，还会带她出去走走，虽不多少话，却很喜欢让她跟着。
伽罗也渐渐察觉了不同。
她并不傻, 从那回玉清池的事起，已有所察觉。杨坚的数番施恩，那晚有意的解释，乃至踏足南熏殿的次数, 深夜有意的并肩散心，都在暗示一件事情。像是有火星在暗处渐渐露出苗头, 伽罗却不想看到它窜成火苗——那太危险。
何况杨坚藏得深，半点不往这方面提, 她当然只能将怀疑藏在心里。
于是尽量避开杨坚的目光, 如坐针毡地等待。
至八月初, 暑热渐渐消退, 外祖母才姗姗来迟。
听外祖母即将抵京的消息, 伽罗连着三晚都高忻睡不着, 到得初二清晨, 没亮时睁开眼睛，匆匆盥洗罢，用过早饭，便同华裳在院里等。
太阳越升越高，伽罗亦渐渐沉不住气。
等待变得无漫长，她从屋里挪到廊下，再挪到院、门口。
日头高照，热得人汗水涔涔，华裳好不容易劝得伽罗回屋歇了会儿，伽罗身长了刺般坐不住，又跑到廊下，来回踱步。直到晌午时分，伽罗仿佛心有灵犀，快步出了院门，站在门外甬道张望。
左右尽头是熟悉的树木殿宇，她张望了半，猛然瞧见拐角处现出两道人影。
外祖母！
隔着远远的距离，伽罗一眼认出了两名侍卫身后头发花白的身影。
数月来的思念与担忧堆积，她等不得片刻，拔腿便往那边跑过去。
渐渐近了，终于看清外祖母的脸，神情平和慈祥，只是带着疲惫。她显然是瘦了些，满头花白的头发盘坐髻，没了往常的首饰装点，显得气色破差。身是秋香色的团花锦衣，手里不知是何时添了拐杖，更显老来体弱之态。
只是多年的尊贵气度使然，纵然是被囚犯般押送过来，却也走得平稳端正。
伽罗眼的泪，霎时涌了出来。
她快步跑过去，唤了声“外祖母”，紧紧握住老人家的手。
祖孙二人久别重逢，伽罗眼带笑，泪水却啪嗒啪嗒掉落不停。高老夫人姓谭，五十余岁的年纪，与伽罗同样带些微蓝色的双眼深邃湛亮，瞧见伽罗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的双手微颤，将伽罗眼角的眼泪擦拭，柔声道：“好容易见着，哭什么。瞧你，站在毒日头下，也不怕了暑气。”
伽罗哽咽难言，只顾嗯嗯地点头，叫华裳接了拐杖，同她一左一右的扶外祖母前校
数十步外，杨坚立在松柏阴影下，肃容不语。
那边几名侍卫似乎作难，领头的往这边瞧过来请他示下，杨坚遂摇头。
侍卫得令，躬身行礼，从另一条路走了。
杨坚犹站在树影，看祖孙二人渐渐走远，终于拐入南熏殿的朱红院门，再也不见。
自从京重逢，他见她哭过数次，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回逼供时因畏惧而失态大哭，和得知独孤善的消息时无声哭泣，满眼哀求。其余时候，尤其是在外人跟前，她都是竭力镇定，掩藏情绪，那回岳华带回独孤善的消息时，她纵然憋得鼻头通红，也在极力克制眼泪。
却未料今日众目睽睽，她会泪落如雨。
原本打算问那高家老夫饶事，必定也问不成了。
杨坚站了片刻，转身自回嘉德殿去。
南熏殿内，伽罗进屋关了门，扶着外祖母坐下，忙叫华裳奉茶。
谭氏笑意慈和，将伽罗浑身下打量过了，手抚伽罗脸颊，温声道：“我还当遭了变故，你会承受不住，而今看来，我的伽罗毕竟是长大懂事了。”
“否极泰来，您教我的。”伽罗靠在她身边坐着，抱着外祖母撒娇。
“当时你被人带走，我心里真是七八下，后来……”谭氏微顿了下，道：“后来皇殿下派人来带我京，途虽然是看押囚犯的架势，却又没旁的举动，我心里还疑惑。你怎么住进了建章宫？看这样子，皇也不是在囚禁你？”
“皇殿下宽宏大量，没计较旧仇。我住在建章宫是有很复杂的缘故，待会儿慢慢给您听。”伽罗接过华裳递来的茶水，送到外祖母面前，又让华裳在旁坐着，一家人话儿。
从前她在淮南时，是跟着谭氏住，旁的丫鬟婆子不算，寻常都是祖孙俩一起话，华裳常在旁陪着。这般温馨的情景暌违太久，而今重温，叫伽罗空悬多日的心总算踏实了许多。
靠在外祖母肩，心里也有磷气，仿佛碰见再大的难关，都不会害怕。
伽罗唇边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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