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哭什么？！”
慧香顺脸颊滑落的泪珠，让本对她感官一般的嬷嬷瞬间跌入谷底。
在她心里，作为一个下人不是不能哭，但绝对不能在主子跟前哭。那不单单是晦气，也是一种威胁。
“盼儿对每个下人都好，不是只有你一个特别。”虞秀抬手阻下嬷嬷，理顺手中绣帕，轻描淡写道：“她可以忘记，但你不能忘记。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让你做什么事情自是有原因，莫要多嘴多舌。”
听到此处，慧香哪里还不明白虞秀的意图。看似是吩咐办事，实则是在敲打，警醒对自个身份已有些看不清的她。
不用对方多说，慧香连声跪下表忠心：“奴婢明白！小姐是奴婢永远的主子，奴婢这条命都是小姐的。”
“明白就好！”虞秀说罢，抬手示意慧香起来。
眼神扫过她残瘸的腿，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何种心情。从不跟下人多嘴解释的她，竟破天荒开了口解释。
“衙门里没几个见过你。要是问起，你也同我扯不上干系。他们对你反而不会那么提防戒备，你便有机会四处寻看有何不妥之事，或是行迹诡秘之人。”
虞秀语气微顿：“本不想告诉你这些…毕竟抱有目的做事，再聪明的人也多少会露出些马脚。眼下只希望你知道原由，莫要招摇、犯傻给我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奴婢谨记夫人教诲，定不给夫人惹是非。”
彩云退散，夜幕将至。自天际弥漫开的深色，不过眨眼功夫便将白净的天染成黑夜。
“夫人，慧香来了！”
虞秀闻言，拿针绣花的手不停。等慧香进门，才放下已绣大半的金菊，询问她有何发现。
慧香斟酌片刻，将先前看到的一幕，如实告知。
“夫人猜的果然没错！”
嬷嬷神情激动，话里话外皆是愤懑不满：“当初要不是夫人，她哪来的钱给她哥哥办身后事。现如今竟胳膊肘往外拐，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天黑容易眼花，你确定看清楚了？”
府内丫鬟衣着统一，除嬷嬷这个待在虞秀身边几十年的老人，穿着深色布料外。其他丫鬟皆着素青白底裙袍，佩戴粗制簪花。
黑夜若不细看，还真瞧不出每个丫鬟的衣着装饰有何不同。
“奴婢发誓，绝对没有看错！那丫鬟头上戴着的木簪花样奇异，像极了奴婢曾在燎原部落看到的一种不知名的野花。”
“接着你刚未说完的话，继续往下讲。”
“奴婢跟着那丫鬟一路走到伙房，于门外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才看到她人自里面出来。”
嬷嬷紧接追问：“药呢？那衙役让她给夫人饭菜里下药，你可有当场抓到？”
“奴婢记着夫人的话，所以…没有上前查看。”
“你都亲耳听到他们要给夫人下药了，为何不阻止，抓他们个现行？”
“好了！”
虞秀起身，拉开快将慧香逼至墙角的嬷嬷，浅笑夸赞：“你做的很对！当场拆穿，最差的结果绝不会是打草惊蛇。只怕那些个人撕去披着的伪善，连你我求活的机会都没有。”
“话说如此…可，可明知这饭菜有毒，夫人还要硬着头皮吃下去不成？！”
关心则乱。
嬷嬷已没了清醒的头脑，全凭意气开口，听得虞秀是又暖又无奈。
“白日同你说的话，都白说了。”
虞秀轻吐一口浊气，转看向慧香，说道：“今夜子时，我要为老爷举办祈福宴。你帮我传达下去，衙门内不论是谁都必须到场。就算不为老爷，也可为家人朋友求个平安。”
慧香恍然。
难怪先前看到院子里挂上灯笼，点上蜡烛，摆上酒水。原来虞秀一早就有了打算。
圆月高悬，秋风飕飕，卷起一地忧愁。
摇曳扭转的烛火，在层层绿叶的叠盖下，醒目而又朦胧。
虞秀端着斟满酒水的圆口小盅，率衙内所有人面朝明月，鞠躬叩拜。祈求月上神仙保佑家人平安，长清县早日回归往日平静。
“今个准备仓促，饭菜略显粗薄。好在酒水够多，不至于扫了大家的兴。”
话音未落，一其貌不扬的衙役上前朝虞秀，躬腰行礼道：“夫人一片好心，属下皆已收到。但衙门无人守夜，只怕会让不轨之人有机可趁，还望您能放我等回去。”
“你既知夫人是一番好意，还要驳回。有没有把大人放在眼里，把夫人放在眼里？”
面对嬷嬷质问，衙役沉默不吭声。只是躬着的腰，又一次向下沉了沉。
众人见状，纷纷低头，不敢表态。生怕主子生气，将火烧到他们身上。
“我又没说不让你走，等我把下面的事做完，自不会再为难你和其他弟兄。”
虞秀虚扶起衙役，转身从嬷嬷手里取来先前一直压在箱底的卖身契，笑道：“这些是什么，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
除细蕊外，双眼闪烁的众人，让虞秀嘴角随之扬高半分。
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入奴籍。
当牛做马很简单，但想要摆脱这样的生活，确是难如上青天。没有自由，没有选择。遇到好的主子，过的还算是个人。若不走运，只怕活的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奴仆想要摆脱奴籍，只需带着卖身契，到当地衙门登记销毁，便可恢复自由身。
谁不想自由，谁不想有选择。
卖身契对于已入奴籍的人，有多大的诱惑。在虞秀拿出那几张薄如轻纱的纸后，可谓是一目了然。
“这里是八张卖身契。你们看看有没有漏的？”
虞秀说着，亲自将卖身契放到相应的人手里，让他们进行一一验对。
确定每个人都拿到开启自由之门的钥匙，继续说道：“想好要走的，直接撕了离开便是，我不会阻拦。就当是为老爷行善积德，望老天保佑他能平安回来。”
在场众人听罢，皆怔愣于原地。
直到细蕊归还卖身契，才有所反应。
“你还小，不知自由好。我替你做选择。”
不等细蕊开口，虞秀拎起她双手奉上来的卖身契。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三四下将其撕成碎片。给想走又有顾虑的丫鬟小厮，吃了一记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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